威尔逊牧师先生从绞刑台旁边经过,一只手使一件黑色斗篷[2]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,另一只手提着一盏灯搁在胸前。这时,牧师简直无法克制自己不说话了。
“晚上好,尊敬的威尔逊神父!请你上这儿来,与我共度一段快乐的时光吧!”
天啊!丁梅斯代尔先生真的说话了吗?他一时相信这些话已经从自己的口中说出。然而,那只是他的想象而已。可敬的威尔逊神父继续慢慢地朝前走,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眼前的泥泞小道,一次也未曾转过头来看一眼绞刑台。当闪烁的微弱灯光完全消失时,牧师因觉得头昏眼花,发现刚过去的这一瞬间简直是一场可怕的、令人焦虑的危机,虽然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竭力想以惊人的玩笑来消除这场危机。
之后不久,同样可怖的、幽默的感觉,又重新悄悄地溜进了他的思维的严肃的幻影中。由于不习惯夜间的寒冷,他感到四肢变得僵硬起来了,怀疑自己是否能够下得了绞刑台的台阶。天将会破晓,人们将会发现他在那里。街坊会开始醒来。在朦胧的曙色中那个起得最早的人,将会察觉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高高的耻辱的地点;这个人会因为惊慌和好奇而处于半疯狂状态,挨家挨户地去敲门,把所有的人都喊来观看一个已死去的罪犯的幽灵——他必定会这么认为。一场凄惨的骚动将传遍千家万户。然后,晨曦渐渐亮起来,年迈的家长们将匆忙起床,每个人都身穿法兰绒睡衣,而那些端庄的老妇人们甚至顾不得停下来换她们的睡衣。在此之前,那些从未曾被人见到头上有一丝乱发的有教养的名流——如今他们的样子犹如噩梦般凌乱不堪、披头散发——将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。贝林厄姆老总督将表情严肃地走出来,白色的轮状皱领也戴歪了。而裙子上还沾着树林里的小树枝的希宾斯夫人,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怒容满面,因为经过一夜的飘行之后,她几乎一夜没有合过眼;还有可敬的威尔逊神父,在临终者的床边度过了大半个夜晚之后,关于荣耀的圣徒的美梦也不愿这么早就被人惊扰。同样的,丁梅斯代尔先生教会的长老和执事们,以及那些对她们的牧师崇拜得五体投地,并且在她们纯洁的心中把他捧为神圣的年轻处女们,也会到这儿来。顺便提一句,如今,在匆忙和混乱中,她们几乎来不及围上围巾。总之,所有的人都将高一脚低一脚地跨出门槛,仰起他们一张张吃惊和恐慌的面孔,朝向绞刑架。东方的红色朝晖沐浴着牧师的面容。他们在那儿能看见谁呢?除了见到被冻得半死不活、羞愧满脸,站在赫丝特·普林曾经站过的地方的亚瑟·丁梅斯代尔牧师外,还有谁!